【莲理枝】枝生莲杀11-12
11.梨树
元禄十二年春，雪还没化完，三三两两点在树桠和路上。
天还是很冷，有血溅到道枝的脸上，像妖艳的花瓣点缀在雪白的皮肤上。
目黑大人伸手擦去了道枝脸上的血迹，眼尾向下弯了弯。
道枝的泪落在莲的手上，眼睛和鼻头都红了。他握住目黑莲的手，指尖颤抖地划着。
——目黑大人，对不起。
那个还不算暖和的初春，博爱众生的莲，为了十七岁的少年道枝，亲手杀了人类。
用最野蛮粗暴的方式，全都被尖刀刺入喉口，鲜血喷涌而出，有些溅到雪上，像一朵朵盛开的罂粟花。
“不是你的错，道枝。”
目黑莲只是温柔地抚摸道枝的脸，然后牵起他的手。
只在一瞬间，那些狰狞的尸体和血腥味都不见了。
面前的，是最熟悉的院子。
院子并不大，但有一颗高大的梨树。
小道枝会摘树上的梨吃。
母亲会在梨树下织布制衣，父亲会在梨花落的时候舞剑。
道枝抬眼望去，院子里只剩下梨树。
梨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，丑陋又孤独。
“他们的尸骨就埋在梨树旁边。”莲摸了摸道枝的头。
道枝转过身，眼眶通红。
——目黑大人，谢谢您。
少年脱去木屐，赤足跪地，朝着梨树拜了三拜。
整个过程很缓慢，每一次都是重重磕在地上，再艰难直起身子。莲只是皱着眉，安静地站在道枝身后。
最后一次抬起头时，面前开了一树梨花。
道枝转过身，迫切地看着目黑莲，眼中闪着期待。
莲点了点头。
道枝再一次拜伏在地，眼泪滴进了土里。
被灌喂了大量的万年青的汁液，是不能再开口说话了。
十六岁的道枝，再也不能说一句话。
目黑大人不是不能治，其实嗓子已经治好了，只是道枝依旧说不了话。
妒生说，他的命数是这样。
元禄十一年冬，母亲用最后一口气护住道枝逃了出来。
她的喉口被尖刀划破，只能发出呜咽声。
——往北边走，不要停下，不要回头。
母亲抓住道枝的手，用沾满血的手在他手心重重地写下这句话。
道枝不会不听母亲的话。
滚烫的泪一滴一滴落下，少年赤足在雪上奔跑，脚底早已经僵硬出血，但他不敢停下。
往北边走，再往北边走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也无法计算距离，道枝终于失去了全部力气，瘫倒在雪中。
道枝家仅剩的孩子，因为太美丽，就连杀人如麻的刽子手，都不忍心割断他的脖颈。
于是被灌下了万年青的汁液，丢弃在无人问津的雪地。
目黑莲抱起晕倒的道枝，将他带了回去。
如同初遇他的那一天。
在雪中，强大的莲抱起了身体尚有一丝余温的道枝。
那是一个顶漂亮的孩子。
做个美梦吧，小道枝。
12.初雪
——初雪的时候，如果和喜欢的人一起看，会永远幸福。
道枝看着窗外的雪，在莲的手心写道。
目黑莲看着道枝的眼睛，伸手招了招。
屋里也一样下起了雪，尽管温度很高，雪依旧不会化掉。
道枝畏寒，所以目黑大人给他单独下了一场雪。
元禄十三年冬，初雪。
十八岁的道枝，希望他的目黑大人永远幸福。
目黑大人取了莲上雪水，给道枝做了甜羹。
道枝吃得越来越少，但这天喝了整整一大碗，然后窝在目黑大人的怀里睡去了。
目黑大人记得道枝的每一个喜好。
道枝喜欢粉色，所以他在那些天气好的日子，给他做了一件又一件粉色的和服。
精致又合身，衬得道枝的皮肤更加白皙。
在灯火下，似乎会发光。
道枝喜欢粉色的花，所以院子里种着许多桃花，朝霞花也越来越多。
莲池的莲还会在道枝经过的时候，轻抚他的头发。
有时花瓣中间还带着一颗莲子，要送给道枝。
如果道枝能听见的话，他们总是在说话。
“小道枝要快乐。”
道枝不开心的时候会看着窗外的莲。
以前的时候，不开心会唱歌，同样貌一样，他也拥有美丽的歌喉。
后来只会静静地看着窗外，失去了任何发出声音的能力。
——如果能唱歌给大人听就好了。
道枝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目黑大人的手臂。
如果不是这样，就会做噩梦。会在吞噬一切的黑暗里醒来，吓出一身冷汗。
自那以后，莲都会陪着他睡，少年修长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，团在目黑大人的身边，像只怕冷的小猫。
道枝畏寒，爱吃甜羹。
道枝做错了事会内疚，会撒娇。
道枝害羞的时候耳朵就会红。
道枝会在目黑大人手心轻轻写字。
——目黑大人，我喜欢你。
目黑大人的脑子里全是道枝的样子。
开心的，忧伤的，抑或是委屈的，撒娇的……
他用尽了全力去抱道枝，可是似乎怎么也抱不住。就像鱼儿失去了水，鸟儿失去了天空。
强大的莲，第一次落下了泪水。
怀里的少年，极其安静又极其美丽。
院子里的朝霞花，全部枯死了。
瘦小但倔强的花，终于还是死在了雪中。
——初雪的时候，一切事情都能够被原谅。
——目黑大人，请不要怪我。
元禄十三年冬，初雪。
博爱众生的莲，能救万物生灵。
但救不了偏爱的少年。
十八岁的小道枝，在目黑大人的怀里死去。
怕冷的少年，在那个冬天，失去了最后的体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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